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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0 人人都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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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的後花園座落在書房的右側,面積雖然不大,但也布置得假山流水,層次起伏。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開始從根部發黃的小竹林,繞過竹林邊七彩花磚鋪設的九曲彎橋,鉆過稀稀落落水泥灰白色的山石,總算可以見到一片濃綠。秋末的綠色很是難得,除了書房那邊一棵終年常青挺拔矍鑠的高松樹和圍繞大樹周圍修剪成球形的小灌木叢,其餘的植物似乎在一夜間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慢慢坐到長廊前的粗粗藤條形成的天然秋千上,對著一地被寒風吹落的紫羅蘭、牽牛花的粉色、淡紫色花瓣,少女忽然想到李清照的那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小說家纖細敏感嬌弱的內心因此感傷,“盛夏的暴風雨之後,花兒隔天依舊會開,不像這清冷的季節……”鼻子湊到腳跟前的幾株白色美人菊嗅了嗅,“怕只怕此花過後更無花。”

“小姐又在感傷了。”小丫頭春香跳著遞來了一個手爐,親昵地給年小蝶系緊了披風的結,摸了她一下冰涼的手,“哎喲,這麽冷,我們還是快回屋吧。你的腿才剛好點……別受了風寒叫主子擔心。”

年羹堯?少女這幾天竭力回避的對象在腦中清晰起來,挺立的鼻梁,白皙的皮膚,嚴格來說,他長得不難看,可是不知為什麽,她很害怕看他,這和四阿哥給人無形的壓力感完全不同,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少女一下子想到那天,想到他的暴怒,想到他的自責,想到他的愧疚還有烈焰般的嘴唇,臉皮不禁發燙,這顯然是不合倫理禮教的,我必須阻止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一邊這麽告訴自己,一邊深呼吸著散發掉臉上多餘的熱量。

“小姐,你說為什麽這裏的樹葉還沒有雕零,一片一片都是綠的?”小丫頭斜靠在假山石上歪著頭一副天真。

“這個問題問得好。”少女刮了她一個鼻子,豎起食指,表示算一個,“不過你今天還有四個為什麽要問,別忘了。”

“哎喲,知道啦。不然就不能聽你講故事了。”春香鼻尖細細的小麻子似乎也開始微笑,小姐真的是好人呢,雖然和之前感覺有些不同,可是春香覺得沒有比現在更讓自己溫暖的事了。內心深處一道隱秘的舊傷疤似乎已經被這種溫暖掩蓋,只是在無人半夜,偶然醒來時才會回憶起曾經的不堪。甩甩頭,年輕人之間的友誼很快取代了她的傷痛,小丫頭仰頭看了看天空正中央的太陽,拉動少女的衣袖,問,“是因為這假石山後邊向陽,可以找到更多的太陽,所以這裏的菊花,柳樹還有草皮都還沒有變黃嗎?”

“嗯,孺子可教也。”少女來了興致,睜大了靈活的眼睛,捏住春香的臉頰,笑道:“看來沈括《夢溪筆談》中天時地利之不同的道理倒沒有白教你,不知你還記得白居易那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麽?想出來的話,道理自然就明白了。”

“山?”小丫頭一拍手,兩根發黃的細辮子撲打在耳朵上,大笑,“我知道了,假石山!”

“賓果。”年小蝶真想親她燦爛笑容的臉蛋,卻是克制住了。指著幾乎城門一般隔斷眼前和外邊花園的林立的假山石,打了個響指,“就是這樣,假山起了山脈阻斷冷空氣的作用。再加上朝陽的原因,優越的地勢成就了我們眼前未褪色的景致。”垂柳長青,菊花奪目,青草萋萋,沒有汽車尾氣和馬路塵土潔凈的空氣,這裏看上去簡直就是人間天堂,剛提起興致的少女又失落下來,我本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呵……

陷入沈思的她很快又被小丫頭的聲音拉回現實,“那個羅密歐和朱麗葉後來在一起了麽?”合起手掌,她做了個膜拜的動作,看得出對愛情依舊虔誠。

或許我不該粉碎她玫瑰般的夢境,小蝶說出善意的謊言,“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太好了。”小丫頭拍手再次真誠笑開,歡喜得拽著最靠近手邊的柳枝亂晃,“我就知道,他們都是好人嘛,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未必如此。要不人怎麽說禍害王八活千年?年小蝶心裏搖頭,完全不同意她的世界觀。單純的人或許就會這麽快樂吧,這麽看,想太多或許就是我的毛病,只要看見一個能夠引發我好奇心的人,就會一直暗地觀察,觀察他的言行,觀察他遇事待人的反應,探索他內心不可告人的秘密,揭露他被現實和理想弄混弄亂背負在肩頭的矛盾!職業習慣?或許。

聳聳肩,低下頭俯瞰從假山石傾瀉下落入彎橋底清水中的倒影,幾條金色的小魚攪亂了當中那抹自我解嘲的笑容。

“小姐……”春香看著小蝶發呆,“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我有沒有說過你是我見過最最漂亮的人?”

“越來越幽默了。”擡起胳膊肘杠了一下她胳肢窩,惹得小丫頭連連尖笑,哧溜跑出好遠,“人家誇你,你還哈我,嘿,我也會哦……”握著手心在嘴邊哈氣,手指戳著朝少女撲來。

“哎喲。”眼見逃不掉的小蝶只好使出苦肉計,佯裝推上覆發,俯□摟住膝蓋大叫,叫聲淒慘。

小丫頭哪裏是她的對手,驚嚇得剛一靠近,就被她逮了個正著,兩手鉆到她腋下咯吱起來,花園裏傳出陣陣開心地笑聲……

假山隱秘的一頭,兩道目光專註在少女一人身上,竟是沒發現管家年福的靠近。

“少爺,隆科多家的女兒來了。”為老主人守了十年孝的老管家剛從鄉下回來,一路風塵的倦容和長久的哀痛依舊鐫刻在他眼角的魚尾紋和耳根的褶皺中,沒有散去。

那個女人?年羹堯腦中閃出敏貞刁蠻任性的身影,不耐煩地揮手就想讓年福說自己不在,忽然想到隆科多新任九門提督的職位,一手握拳往另一只攤開掌心的手捶打,暗罵自己發呆,貪戀得看了那抹裊裊的身影,讓年福領著路走向會客大廳。

“你可總算來了。”大廳內一個火紅的影子重重摔下茶碗,騰地從椅背上跳起,仿佛一頭被插了標槍的公牛朝男人沖了過來。

看著抓住自己衣襟的敏貞,年羹堯擡手揮退了見怪不怪的年福和幾個丫頭,冷著臉直到所有人消失才扯下女人十根血紅色指甲的手指,甩著袖子問,“你來幹什麽?”

“幹什麽?你還好意思說?你有多長時間沒來找我了?”女人媚眼如絲,聲音由憤怒轉向幽怨,掉梢的丹鳳眼仿佛看著一盤點心似地恨不得一口吞下眼前的男人。

看著她飽滿的曲線和雪白的脖子,年羹堯眼前竟是看到了一雙皮膚晶瑩剔透的小腿,忽然覺得口渴,接過女人遞來的茶碗,咕嘟一口氣全喝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會有自己的需要,這就是找上敏貞的直接原因。此外,她還有一個方便的地方,就是沒了丈夫,據說是在一年前西北平亂的戰役中陣亡的。

有過親密關系的男女總是很容易察覺對方的細節,敏貞也不例外。很快,她就感覺到了男人壓抑在身體裏的饑渴,得意的笑了。剛盤問過府裏的丫頭,他最近真的一直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去萬花樓找另一個女人。

看著男人仿佛與時間一同沈靜下來端坐在椅子中不茍言笑的表情,敏貞眼前跳過他褪去衣服露出胸口糾結肌肉的畫面,咽了咽口水,他這麽厲害,怎麽是那個死鬼能比的。這樣想著,心中的欲,念來得更強烈了,三十歲剛過的她好像一塊隨時需要澆水灌溉的田地,離不開男人的滋潤。

輕輕撥弄他的手指,挺著胸部的偉岸,她能輕易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晚上我去找你。”幹澀的聲音從年羹堯嘴裏擠出,同時也驚訝於自己無法約束的欲,望。

但被浪潮淹沒的女人已失去了理智,手指沿著他的手臂劃到了脖子、臉側直至最最敏感的耳根。懷抱著柔軟的身體,嗅著她發梢裏玫瑰香油的氣息,年羹堯渾身火燒,終於被身體征服,大手從女人水蛇般的腰身穿過,解開她的領口,噴灑出熱氣:“我們到書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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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大門口,少女正在和老管家發生爭執。剛從購買紙張筆硯回府的下人口中得知王府井大街上新開了一家書店,當中賣得最最火爆的竟然是還沒有完結的《石頭記》,老天!她的心情立即如大海波濤澎湃起來,是曹雪芹!絕佳的機會,一睹最最崇敬小說家原版著作的絕佳機會,絕對不能放過!等不及地就要出府前去觀看。

忠心的年福哪裏肯放,不敢直接說小蝶,指著春香的鼻子喝罵:“都是你這個小鬼攛掇的,沒的把好好的小姐都教壞了。”

小丫頭膽怯地退在一只腳已經擠出門縫的小蝶身後急急忙忙擺手否定,年福也不看他,瞅著就要擠出去的小蝶,招呼著身後幾個看著少女秀臉發呆的家丁,大吼道:“呆了不成,還不快把小姐拉回來?”

少女見幾人人高馬大不好對付,臉色變了變識相的收回腳,有些自覺地整個人又退了回來,“快關緊大門!”年福仿佛防耗子一般深怕大門露出一點縫隙,命四個家丁分兩邊緊貼門板壓住,這才舒了口氣。

拉著少女走開人群好遠,站到了客廳西邊僻靜的長廊邊,嘆氣道:“唉,小姐,你就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叨叨手,花白的須發飄散在空氣中,“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從小就調皮的你可是讓我受盡了擔憂,三歲那年你因為玩火,差點燒了自己,要不是我及時阻止,你小命就沒了。”說著,摞起袖子,指著手臂內側的一塊舊疤,“這是你當時咬的,還記得嗎?不中用嘍……我年紀一天天大了,力不從心了,自從鄉下給老爺太太守靈回來,就感覺明顯老了,怕是管不住你了。”

少女楞了楞,有些感動,“我從小是你帶大的?”

年福兩手一攤,挺著癟癟的肚子,“怎麽不是?十年了,你不記得我了?啊,那是你還小,怎麽會記得?瞧我這老頭子……嘿嘿……不過,我可是總會想到你,紮兩個小辮子一身花棉襖一蹦一跳的樣子,總愛騎著老爺的背上瞎胡鬧,惹得夫人直笑……唉……都過去了……過去了……”說完對著過去地歲月不勝感嘆,“如今你都這麽大了,我也頭發胡子都白了,老爺夫人墳頭那兩棵櫻桃樹也結了三次果了……”

原本就情緒化的小蝶深深地被這股哀傷感染,“我小時候真的很皮?”

“當然。”老人一抹眼角淚珠,抓過少女,撩起她右邊的袖管,“不信我找給你看!那次燒傷這裏烙下了疤痕,當時還是我給你上的藥呢……”

話沒說完,就已經楞住。越過手腕那道依舊清晰的刀痕,手側彎——什麽都沒有!細嫩的皮膚上光滑白皙透出幾根青筋。

一拍腦門,他笑罵自己,“是左手,瞧我這記性!”

驚愕的事實震驚了他昏花的雙眼,長久呆呆註視著不知所措的小蝶,喃喃自語:“不可能,怎麽會沒有?不可能……”

反覆念叨著自顧自地陷入了回憶:“那年冬天過春節,晚上老爺剛給少爺買了個煙花,你見了眼饞,趁大人不註意自己偷偷收起來躲到廚房就要點火……幸虧我當時去廚房端點心發現,可是當時你握住煙花的手臂上棉襖已經燒著了……我急的沒有辦法,舀了涼水就往你身上澆,火是撲滅了,可你疼得哇哇大哭,棉襖裏那些棉花黏在你的傷口上,被弄疼的你朝著我胳膊就是一口,混亂中我亂了方寸,也不知道在廚房弄了些什麽抹在你手臂彎上,這才留下了疤痕,後來陪著客人吃飯的老爺夫人還有少爺才趕來,從我手中接過的你。這是十年前的事,我親身經歷的事,你留下的牙印還在,怎麽你手側彎上的疤痕不見了?聽大夫說是不容易褪掉的,怎麽回事?”

原本被曹寅和《石頭記》吸引的少女這時已經徹底轉移了註意力,興奮得口幹舌燥,全神貫註地盯著年福,又拉高了衣袖瞅著雙手側彎處的光潔,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開始說話:“如果我不是真的年小蝶,那麽我就不必墮入歷史的宿命!跌進那所謂造化的命運輪盤中去了!”對,就是這樣,我本來就是我自己,我也就要做我自己,不屬於這個朝代,也不屬於某個人,事實不也就這麽證明的嗎?對,我現在就要和他去說清楚,講明白!

往大廳飛奔的少女一下子被老人抓住,問她去哪兒?

“哦,你是想說他這會兒必定是在書房,是麽?”少女仿佛蝴蝶撲閃翅膀,一下沒了蹤影,只留下發呆的老人仍在納悶,忽然被一個事實嚇壞,小姐怎麽不會是小姐?立刻猛地搖頭被自己否決,“我一定是老糊塗了,我都在幹些什麽啊?”咒罵聲中,年福慌忙追向少女,“餵,小姐,你不能去……書房那兒!”

如果我不是年小蝶,那我究竟是誰?我要問他,一定要問他,對,就在今天,就是現在!我必須弄清楚。帶著這樣的疑問,少女毫無預兆地輕輕推開了哥哥年羹堯書房的大門,被眼前汗水交織□喘息的一幕嚇呆。

露出寬廣□後背的男人反坐在書桌上似乎還沈浸在原有的氣氛中沒有察覺,爬坐在他身上只穿了件兜衣的女人閃著惡毒的眼神朝她逼視過來。

“小蝶?”男人終於回頭,浮現過尷尬異樣的眼神後,立即惱怒,“你不會敲門的麽?”說著轉過身,臉色回歸正常,扯下外套罩住了敏貞的身體,“我會去找你。”顯然事情剛剛開了個頭,沒有滿足的女人一股怒氣地盯著小蝶,很想把她細嫩的小臉撕個粉碎,走到少女身邊,異常熟稔地穿好了衣服走到少女身邊,舔著發幹的嘴唇,“把四側福晉肚裏孩子弄沒的就是你?失敬。”冷笑一聲,飛了眼年羹堯,昂著頭驕傲地扭頭就走。

男人憋足了氣,直到女人身影消失,才從門口拽進少女,緊緊關上書房的大門,對著才跑到門口的年福大聲叫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小蝶這才發現迎面對上他盤根錯節的肌肉上原來布滿了細碎的傷痕,男性的氣息從頭頂上方傳來,性別的界限瞬間清晰,她忽然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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